一场“马震”引起轩然大波，大银幕上范爷裸露的半球再度成为舆论靶心。然而早在1981年，女演员杨海连就在《被爱情遗忘的角落》里掀起毛衣，白馒头状的酥胸一闪而过，如一枚原子弹掷在神州大地，此后露点、正面全裸一度成为80年代国产影片的惯常，89年《寡妇村》的片头字幕还首次出现了如今仍能令人血脉贲张的四个大字——“儿童不宜”。80年代也是“怪力乱神”迭出的年代，秉承“文戏上床，武戏上房”的标准，一大波重口味暗黑系影片纷纷出炉，成为一代中国人的独家记忆。所以，请赶紧删掉硬盘里的《五十度灰》，看80年代高能国产电影如何在一秒内虐空你的血槽。
让娱乐片在数量上成为市场主体
随着文艺政策的开放，80年代初的电影生产亦开始进行商业改革，“电影是商品，制片厂是企业”的观念深入人心，各制片厂也进行了不少商业娱乐片的尝试。
1980年由张扬导演的父亲张华勋拍摄的《神秘的大佛》成为80年代初内地最知名的一部商业娱乐电影。与香港武打片不同，《神秘的大佛》使用大量民间传奇与惊悚悬疑元素，“沙老爷”、”胖警察”、“瘦警察”和诡异的“变脸”成为不少人孩提时代的恐怖记忆，“放映时吓死了一个人”这一宣传手法亦从此片开始。影片上映后遭到评论界批评，但得到观众热烈支持，“如果《神秘的大佛》遭禁演，我们会像’海能法师’保卫大佛一样保卫这部影片。”此后，改编自《聊斋志异》的《胭脂》、脱胎于手抄本《一双绣花鞋》的《雾都茫茫》等一大批情节恐怖、画面血腥的商业片陆续推出。1982年《少林寺》中出现“牧羊女被坏人绑住并撕掉裤腿”，有观众连看十几遍电影只为一览那裸露的雪白大腿。86年电影《月牙儿》更出现“妓女裸露胸部，嫖客俯身舔舐”的镜头，打了色情元素的一个擦边球。到1987年，一股席卷全国的商业娱乐片热潮开始正式兴起。
据导演李少红回忆，1987年开始提倡商业片，当时北影厂还是汪洋的年代，等级制度非常严格。进北影已有5年的李少红已经在谢铁骊和张郁强导演手下担任多部电影的副导演，有独立执导资格。当时在广西电影制片厂的张艺谋和陈凯歌已经拍了《一个和八个》与《黄土地》，新生代导演对老同志的冲击较大，北影厂上下启用年轻导演的呼声非常高。于是厂里开始有意识分配年轻导演拍摄一大批商业片，李少红分到的就是后来引起轰动的《银蛇谋杀案》。
1988年，一场关于娱乐片的大讨论轰动全国，有电影界知名人士甚至提出，“应该让娱乐电影成为影片生产数量上的主体”。于是，《疯狂的代价》、《黑太阳731》、《游侠黑蝴蝶》、《人奶魔巢》、《死期临近》、《黑楼孤魂》等一大批大尺度、重口味的“怪力乱神”影片纷纷出炉，其中部分影片的情节、画面之高能可轻松碾轧本世纪出品的所有国产片。
三观正，口味重
知名编剧史航谈及80年代的“怪力乱神”电影，一言以蔽之，曰：“三观正，口味重。”
自杨海连掀毛衣露乳以来，80年代对于电影尺度的审查较之前（和现在）宽松许多。《疯狂的代价》的片头就出现女学生伍宇娟长达5分钟的洗澡画面。《游侠黑蝴蝶》和《人奶魔巢》皆有露点镜头，《黑蝴蝶》把土匪强奸民女的场景不加修饰地呈现出来，而《黑太阳731》中对人体器官的大量特写和日军在中国平民身上做剖腹、断肢、细菌培养等人体试验，画面之血腥、残忍更无法用语言描述。但《疯狂的代价》歌颂的是公安干警的英明神武，《黑太阳731》与《人奶》的主题更是表现民族大义，《黑蝴蝶》走的则是中国传统的“惩恶扬善”路子，对“万恶的旧社会”大加挞伐，为重口味的情节戴上一顶光明的帽子。
而《黑楼孤魂》、《死期临近》等一批恐怖片则从“文革”出发，《黑楼》讲述的是一个“文革中”被父亲好友杀害的小女孩的复仇故事，《死期临近》中男主角的连环杀人行动亦是源于“文革”中女友被夺的惨痛经历——对“文革”的创伤记忆成为大多数恐怖电影中的终极“梦魇”，使得这批恐怖电影大多数超脱出“鬼神之说”，富有一定的人文精神和反思力度。
1989年的《寡妇村》成为第一部在片头打出“儿童不宜”字幕的影片，但主题为讲述国统时期小渔村妇女的残酷命运，立意宏大。李少红导演的《银蛇谋杀案》遭到大众电影举报十八处凶残镜头，在全国电影工作会议上受到批判——但它依然是当年北影厂拷贝卖的最多的一部片子，片中希区柯克式的悬念设计，及贾宏声杀人时口中哼着“Let it be”等精彩细节，使影片在暴力与软色情的商业元素重闪现出现代主义和新浪潮电影的影子。
李少红贾宏声、神医、十八处凶残
当时我拍《银蛇谋杀案》，敲定贾宏声当男主角。拿到这个角色后，他演得很拼，第一场戏他幻想自己像兰博一样砸了放映室的所有片子、摇片机什么的，没想到太使劲，把虎口豁了。血流了一地，我们只好停下来，把他送去医院。再后来，拍到第七天，一场大雨，他打伞骑自行车来片场把腿摔骨折了。小腿完全断成两截。我们全组都崩溃了！
北影厂要求我们换演员。我站在贾宏声的床前说不出口，因为他那双祈求的目光太灼人了。他只说了一句话，我想毕业。我也是从学校刚出来的，我知道这句话的分量。于是，我默不作声地出来了，问所有人，有办法么？谁能创造奇迹？
一个制片领来一个神医，让摄制组准备一只黑色的童子鸡，连毛带皮捣成泥，其他的都由他来完成。老人说七天可以下地。现在想来我真的是疯了，什么理由和力量支撑我的信念下定决心等着七天。
我们冒了非常的风险等了七天。没想到奇迹果然出现，贾宏声下地了，十天开始重新恢复拍戏。直到很多年之后问他腿有什么后遗症没有，他都说很好。
但是，我们88年拍完，政策又逆转了，批判商业化。我们的片子被大众电影举报十八处凶残镜头，在全国电影工作会议上受到了批判，但依然是当年北影厂拷贝卖的最多的一部片子。
当时的审查尺度其实也不宽松，我们被剪掉很多。如果不剪效果会更强烈。记得首映的时候，我上台观众一片哗然，因为不相信是一个女导演，尤其还那么瘦小。但最震撼的还是《血色清晨》，记得在北影放完第一场后，长达一分钟鸦雀无声，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最后掌声响起来，也让我激动得受不了。
顾晓鸣看得少，便吓死了人
《人奶魔巢》是色情吗？其实就是借用了一个噱头，可以让人想入非非。80年代为什么突然有色情了？这些器官进入我们电影的视野是一种进步，虽然幼稚、有商业化和猎奇的意图，但也是进步。但《人奶》还是有问题的，乳房只是噱头，没有表现深刻性，尤其是作为抗战片来用，是严肃的血泪故事，就显得轻佻了，这种表现手法一直到《金陵十三钗》，是一样的。是庸俗的商业动机和针织标签。
恐怖片的话，不管是《黑楼孤魂》还是《夜半歌声》都是很典型的成功佳作。中国人当时都被这种恐怖情绪感染到，现在来看你可能觉得很粗糙，在那个时代是有人被恐怖片吓死过的。为什么呢？大多数人都没看过“内部电影”，很多类型片还是看得太少。当时拍这种恐怖片的人其实在专业修养上也是不够的，一旦拿到这些恐怖要素后，就套到一些政治题材上去了，结果两边不讨好。
史航口味重三观正，跟当代不一样
首先想到的重口味当然指的是裸露镜头，比如电影《恐怖夜》，民国戏里女性被囚禁且裸露。还有一个著名的叫《关东女侠》，一开头就有日军追逐一个赤裸的少女，少女为抗拒侮辱，跳崖自杀了，从此激发另一个少女变成关东女侠。当时还有著名的《黑太阳731》和《地狱到底有几层》，讲的是细菌部队及慰安妇的主题，《地狱》是吕晓龙导演的那部。那时候其实有一种景象，就是这种重口味影片很多都是裹挟着民族大义这个题目，然后做各种细致的、巧妙、不同的文章，弄得观众观影心态变复杂，即感到刺激又充满自责。张华勋导演的《神秘的大佛》里面也有海能法师被恶徒挖掉双眼的镜头，海能法师还说：“双眼可挖，佛宝难求。”因为恶徒逼他找出乐山大佛里的宝藏。
还有一种现象就是，当时的重口味其实都是以民族大义为出发点，大力填充商业元素，这方面大家做得红红火火。抗日和辛亥革命就是重要的题材来源，大家把主旋律弄得有声有色的，而且三观都非常正。虽然口味重，但三观正，这就跟当代不一样。
程青松在放映室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1986年参加工作，在一个电影院放了9年电影，对80年代印象特别深。那个时候我们会去做宣传，去街上贴海报，像《寡妇村》就是“少儿不宜”。我们也去很多单位，像工厂、学校推销这些电影，比如说《黑太阳731》，就去组织学校的包场。我自己印象最深的是孙淳和林芳兵演的《死期临近》，还有《银蛇谋杀案》，因为我自己就是一个电影放映员，《银蛇》男主角贾宏声也是一个放映员，所以放的时候，我在那个放映室里会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它音效很吓人，而且音响就在我身边，就会特别恐惧。但是那个时候，这些电影的票房都非常好。《黑楼孤魂》我也印象深刻，当时号称是第一部惊悚片，电影里那个小玩具尤其吓人。那个年代中国人接触这种惊悚电影的历史并不久，我记得最初是70年代末，放电影《画皮》的时候，就有传说吓死过小孩，但是人们对惊悚就是有一种莫名的喜欢。
87、88年的娱乐片热潮其实造成一种趋势，就是建立电影的分级制，像《寡妇村》标明“少儿不宜”，小孩确实是不让进电影院去看的——这应该是类似于已经要迈向分级制的风向，但是1989年以后整个政策收紧，然后突然就没有商业片了，然后文艺片也没了，《活着》、《站台》都成地下电影了，1990年还是1992年开始，《焦裕禄》等影片变成正面典型，从此就弘扬主旋律了。
未完待续
